國立中央大學客家學院電子報 NCU HAKKA COLLEGE E-PAPER 第349期 2020/05/15 出刊/ 半月刊

 

 

只要耽溺於過去的傷痛,我們都活在時間軸上的過去式:推薦影集「Unorthodox」

【文、圖/樓和念/國立中央大學客家語文暨社會科學學系】

 

  「Unorthodox」(中文翻譯:出走布魯克林)是 Netflix 今年(2020)推出的原創影集,一上映就佔據以色列排行榜冠軍數週之久,改編自真實故事。故事源起的19歲的女孩 Esty,在丈夫 Yanky 向她提出離婚協議後,決定離開布魯克林,脫離極端傳統猶太社群(Ultra orthodox),因著母親提供的德國公民文件,逃到柏林「投奔自由」,拉比派人來找她,試圖把她(和肚子裡的孩子)強行帶回社群,尋自由而來一開始卻是空虛,孤單、價值衝突與不知所措取代了瞬間真空的規矩和習慣,在第一集和第二集中,逃來柏林的 Esty,與追來柏林的 Yanky 和惡霸 Moishe,象徵著新與舊,一個更換衣服的動作,看似小卻細膩地呈現了雙方人馬的心理狀態,全景鏡頭帶著他們穿過飯店的長廊,入住之後馬上換上傳統服飾,開始祈禱。背景壓著同樣的配樂,Esty正穿過旋轉的衣架,走進更衣間,撩起裙子盯著第一次的換上牛仔褲。一個逃跑,一個追緝,雙方人馬不斷穿插、交錯,兩個群體對照的衝擊感淋漓盡致得呈現在觀眾面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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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(都是第一次離開家鄉的Yanky和Esty,為了不同的目的更換服裝,畫面無聲也互不交流,但卻透過剪接傳達了強烈的對比訊息。圖片擷取自Netflix。)

  劇中主要分為兩個時空場景,一個在美國紐約南邊的布魯克林,一個在德國柏林;一個是由大屠殺倖存者建立起來的社群,一個是希特勒下令屠殺猶太人的城市,一座湖,年輕人在湖畔享受夏日陽光,華麗縱身,墜進湖中,對面矗立的建築物,卻是當年希特勒下令開始屠殺猶太人的辦公室;今天小孩放聲玩樂的公園,60年前客居的猶太人擠在這條街上,準備搭乘火車前往死亡集中營;一座紀念塔,人們匆匆經過,只有觀光客駐足停留不見得知其所以然,卻記載了一個猶太人半個家族慘死的故事⋯⋯,柏林對於猶太人來說,走來處處是禁忌,處處充滿傷痕,就像劇中人物所不能夠諒解的,柏林是禁忌之地,Esry 怎麼可以來到這裡?就算要逃跑,怎麼能夠回到這個處處是猶太冤魂的地方?「反正那些亡魂本來就與我們同在,不管我們在哪裡生活都一樣。」堅決留下的 Esty,顫抖著講出了這句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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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(準備面試的Esty在朋友的建議之下來買唇膏,瓶身上大大印了「頓悟(epiphany)」,Deborah Feldman也客串演出,現實中的Esty和劇中的Esty相遇。編劇的小巧思,成為整部戲我最喜歡的畫面。)

  劇情中 Esty 抵達柏林之後的現代劇情,包含跟一群交響樂團的大學生成為朋友,是為了讓劇情有更多起伏的改編。Esty 的人物本尊叫做 Deborah Feldman,是一位作家、公眾人物,也是一位母親。來自紐約布魯克林的 Satmar 社群,由匈牙利來的屠殺倖存者組成,遵守嚴格的宗教律令,反對以色列建國(錫安主義),也反對所有現代文化。Deborah 17歲結婚、18歲懷孕,19歲兒子出生後決定離開,再從美國移居柏林。25歲出版第一本作品「Unorthodox: The Scandalous Rejection of My Hasidic Roots」,以自傳形式記錄了這段旅程,也許她探索城市的旅程不比劇情來得高潮迭起,但是她因著這座城市而經歷的自我探索旅程,再再展現Deborah對於創傷、族群(ethnicity)的細膩理解,也著實精彩。

  從小到大,爺爺告訴她,全世界的人都憎恨猶太人,其中又以德國人為最。但是她不理解,為什麼有人在認識一個自己之前就討厭她,甚至恨到希望她消失?身為倖存者的後代,她必須繼承了祖父母的創傷經驗:倖存者不知道自己憑什麼可以活下來,所以他們離群索居、遵循古法、隔絕新事物,並期許著這樣的生活,能夠讓上帝了解他們的虔誠與感恩,持續的在災難降臨前提醒他們(極端正統猶太教徒認為納粹大屠殺是一個警世預言,警告猶太人不許背棄自己的傳統與宗教,否則未來會有更嚴重的滅絕),由恐懼催生的文化,反其位成為神的旨意,控制著人的生活。與此同時,被傷痛驅使的日常規矩卻扼殺了所有彈性。舉生小孩為例,新生兒是為了把失去的人口補回來,也是延續社群的方法,Deborah 回憶,在她的社群裡,平均每個家庭有10個小孩,性不是娛樂,而是被嚴格規定的神聖義務,每個星期五晚上是所有夫妻繁衍後代的時間;月事過後,已婚婦女需要到特定的水池洗淨髒污,確保身體重回「純潔」,順便被人檢查繁衍的次數夠不夠頻繁,而如果婚後遲遲沒有生出小孩(一年就算遲),妻子就是問題的來源,她的丈夫抱怨為何沒有一個「功能正常」的妻子,家人威脅她要離婚,讓她流落街頭,當時沒有辦法順利和丈夫行房的她,成為了家族中的敵人,但痛苦的經驗也使她思考,個人的痛苦經驗在族群面臨的痛苦經驗之前,難道不足以被正視?在集體的族群創傷前,身為猶太人就必須世世代代過著被恐懼驅動的生活?

  回到柏林,對 Deborah 來說是尋找答案的方法。她有一半的家人來自這座城市,卻也是憎恨的起源地,直接面對創傷是痛苦的,但她同時也為之著迷,因為她鼓起勇氣才足以接近那個禁忌,足以清楚地正視創傷從何而來,也在一次一次的衝擊中,理解恐懼如何支配她的生活,試圖與之和解,編劇透過Esty的角色說出Deborah的信念:面對而不是被支配。不論是在家鄉布魯克林,還是來到倫敦、華沙、上海、還是「敵人的領地」,我們去到哪裡生活都一樣,只要我們耽溺於過去的傷痛,讓恐懼控制我們,不論物理空間在哪裡,我們都活在時間軸上的過去式,「面對族群屠殺的創傷,這個療傷的過程會花上一輩子,但因為來到這裡我更清楚自己走完哪些階段。」

  猶太人面臨的惡意越多,他們的社群就越封閉,但是排外的行為,對外招致更多的不理解、不友善,對內則在鞏固傳統的同時卻也箝制個人選擇,像是一個惡性循環,考驗著傳統猶太人的日常生活與自我認同。她在一場演講中分享自己的政治理場是非常左派的,但又因為對於族群的想法,和一般的左派思想不完全相同。全球化把不同族群的人拋出原本的社群,丟在一起,提供了許多好處,但是面對因為差異而出現的衝突,卻沒有提供任何計畫和策略,身為一個來自極度傳統社群的人,Deborah 用自己的例子說明:如果只堅持族群內部的差異性,畫清楚族群之間的不同,隔離政策(isolation)並不會解決問題。比起強調差異,她認為更應該專注於「身而為人」的集體認同(human identity)。找到那些身為人共享的特質,而不是各自單打獨鬥,例如女性主義者單純爭取女性權利,或是弱勢族群只替自己爭取資源,成為在利益面前競爭資源的瓜分者。她不認同被恐懼箝制,喪失能動性的生活態度,也不認同採取隔離主義來應對萬變的族群政策,最後她選擇放棄猶太人的身份,變成一個「人」。

  上帝的選民、猶太人、屠殺受害者多層重疊的身份下,猶太人的歷史充滿了許多外人無法理解的痛點與堅持,也很難用「猶太人」一以蓋之所有猶太人,但透過這個越探越迷惘,卻意圖使人越探越深的民族,看見人性百態,我更加相信不論任何宗教、族群或傳統文化,存在的意義在於讓人尊重,給人一種思考事情的方式,而不是拿來剝奪個體的自由選擇與能動性,變成像霸權般的至高存在。
  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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